新华网思客记者对导演王潮歌进行专访。新华网郭建伟摄
谈作品:中国传统价值观一直贯穿始终
思客:我曾看过您的《又见敦煌》,一开幕,我眼泪就已经流下来了,我相信很多人都有同样的感觉。为什么您的作品能够有如此直击人心的力量?
王潮歌:这个问题我也在问自己,每次看见观众流泪,或者他们会用很夸张的语言来赞美这个作品,表达他们心中感动的时候,我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:我到底做了什么?这个问题答案在我慢慢地思考过程中清晰起来。我认为是,你看见了你想要的,而不是我给你的。在多年的丝绸之路历史中,在多年莫高窟的历史中,其实中国人一直在回忆,我们是屈辱的吗?我们是光荣的吗?我们是得胜一方?还败落的一方?荣辱交织,悲喜交集,所以当一个戏展现了这样的情感的时候,观众就会动容。
尤其是《又见敦煌》这个作品,其实在开始做的时候,我认为编剧的工作,比我的工作难很多。这个剧本涉及到了我们中华民族的一些历史文化,当然也涉及到了非常多的人物和细节。这些东西在中华文明的脉络里边,大家可以去忽略的,可以选一个小小的东西,比如去说爱恨情愁,讲一个爱情故事,但我认为那叫“抄近道”。面对这样浩瀚的历史长河,我应该有责任、有义务或者我有能力,在这个大河之中,表现一个趋势。它不小气,不是眼前的,会让人有回头看的一次感动,也有往前看的一次仰望。
思客:您曾提出一个命题:心归何处?这是不是意味着,您想从传统文化和个体心灵去寻找一个契合点?
王潮歌:其实我特别愿意讨论的是叫价值观,在这个时代,我们用什么样的价值观看待自己,看待周遭,看待未来,看待历史。很多人会认为中国传统历史可能就是一个神话故事,也有很多人会选取某一种文化,比如说中国民乐、壁画,觉着这个就是中华文化了。但我不这么认为。我们怎么看待世界,怎么看待彼此,这个价值观在我的作品里是一直贯穿始终的,不仅仅是在《又见敦煌》,在所有的作品里都有,比如说包容、大爱、宽厚和向前,我觉得这样的价值观,会使我的作品具有某一种气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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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客:您的新作“只有”系列,与“印象”“又见”系列相比,有哪些独特之处?
王潮歌:“印象”其实是实景演出,真的是惊鸿一瞥,在一种宏观美的状态之下,看见了一个个生活的片断。“又见”则变得很微观,更强调戏剧,更强调人物的塑造,更强调剧情的起承转合,更着重于一种故事的叙述。不是实景,是在一个剧场之中,让人们沉浸在其中,变成了一种体验。“只有”又跟“印象”和“又见”都不一样,叫戏剧幻城。戏剧幻城是希望观众进入这个剧场或者接近这个剧场的时候,戏剧已经开始,离开时,戏剧还没有结束,不知不觉,把一个旁观者变成了一个亲历者,把自己变成了别人,把别人也变成了自己。在体验的过程中,慢慢地让人感觉从“真”到“幻”。我要的这个城,不是一个剧场,是一个剧场+。比如《只有峨嵋山》,它是一个剧场加一个村落,这个村落是一个自然村,我们把它变成剧场的一个部分,费很大的劲来保护它的墙壁、房顶,允许观众能够符合规范地进入这个房间,还有就是保护以前居民留下的一些痕迹,比如说小孩随便的涂鸦、九十年代的招贴画等。这样的“幻”和城组合起来叫“只有”,就是唯独的意思,只有在这里你才能体会到。
思客:《只有红楼梦》是您为数不多的以文学艺术为主题的作品,如何让您心目中的红楼梦跟读者心目中的红楼梦产生共鸣?
王潮歌:这次的剧本都是我自己写的。我是觉着我没有办法,或者我不应该呈现一个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,我应该做到的是,人人心中的红楼梦。因为《红楼梦》是一本奇书,13岁读和53岁读是两本书。你在任何一个情境之下,任何一个境遇之下,解读的红楼梦都是不一样的。那么,我是否有办法,把你的理解的这一部分,也呈现出来呢?这就是我后来下定决心碰触这个作品的一个理由,否则的话,我不认为这本书应该从文字变成一个现实,我认为不应该,变不了,红楼梦只存在于幻觉。
谈创作:想要什么不清楚,但是不想要什么很清楚
思客:《印象刘三姐》开创了中国实景演出的“蓝海”,您最初想要做实景演出的艺术灵感来自哪里?
王潮歌:没有创作灵感和来源。实际上我工作的时候有点逆向思维,比如说《印象刘三姐》的前身,是我跟搭档樊越做的一个叫欢乐漓江的晚会。在那个晚会上,我们不想要舞台,不想要演员,不想要主持人,只要普通渔民,看他们怎么演。就是想要什么不清楚,但是不想要什么很清楚,就这样打造出《印象刘三姐》前身,然后就把这个节目绝大部分,复制到了阳朔,就变成今天的《印象刘三姐》。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很喜欢创新的导演,实际上我不是想要什么,更多的是很清楚不想要什么。
思客:您在创作过程中遇到瓶颈,会如何调节?
王潮歌:我们的工作方式是要靠想象力、靠灵感,但是想象力和灵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,老处于一种惶恐和苦恼之中,每次创作我都认为我又枯竭了,已经没有才华,没有灵感。这时候我就想吃点我特别喜欢的东西,去逛一些小店,不过脑子的买一些衣服;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待在家里,然后把电视打开,连声音都没有,就一个一个那么换台;也会封闭在一个地方很久,一直看书,这些都有过。
思客:您的作品实际上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,影响力似乎跨出了艺术圈。您如何看待艺术家、作品的社会价值呢?
王潮歌:从微观来说,这样的一个演出,会让我们的很多演员的命运有很大的改变。我在微博上曾收到过一个留言,她说你不认识我是谁,我是那个第五根红绸第二号渔民演员的女儿,我今天给您留言,就是想告诉你,我大学毕业了,如果没有您,我大概不会上大学,我的父亲也不会让我上大学,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机缘,让我整个家庭,包括让我父亲的事业都发生了改变,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了。我看到这个留言的时候,真的哭了,特别激动。我觉得有一个人是因为我,向好了,这真的是太好了。但这是非常微小的,是一个小的个体。往大里说,像阳朔,那么小的一个县城,因为《印象刘三姐》,今天的房价居然跟桂林是一样的。这些东西都是你能显见的,但我认为它更大的作用不是在于此,而是在于每一个观看过这个演出的人,从内心生起的,比如说对故乡的热爱,对现在生活方式的反思,这个力量大过万千。《印象刘三姐》有将近四千万的中国人看过它,那我想,这样一颗好的种子,就在四千万人心中埋伏下来了。所以,我工作的动力和来源,不在于一城一池,不在于一分一毫,不在于大家所谓的文化产业之间的这种交融和互动,在于价值观和人心,那才是一个更重要的工作,或者更有意义的工作,或者是这个时代更需要的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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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艺术与市场:投资文化只为挣钱,大多数都会失败
思客:您怎么看待艺术创作与资本之间的距离?
王潮歌:在我概念里,资本这俩字不存在,大的投入也不存在。实际上我们的投资人,各种各样,有*府,有个人,他们去做这件事情,大概本承着两个原则:一个是跟我有同样的情怀;另一个是他们看到了投资回报方式。如果投资文化,只是为了挣钱,观众喜欢什么就来什么,什么挣钱就来什么,大多数都会失败。
思客:对于一个艺术创作者,“爱情”和“面包”到底该如何抉择,二者能兼得吗?
王潮歌:当然可以。第一是你的能力够不够,第二是你运气好不好。你问这个问题的同时,看我一眼就好了,这不就是兼得了嘛!我的作品非常的庄重,没有媚态,是严肃的艺术作品,但同时,它有非常好的市场表现,这就证明其实可以兼得的。(编辑:王鑫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