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者
李京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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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2日晚间,桥水创始人瑞·达利欧和红杉全球执行合伙人沈南鹏,在抖音进行了一场历时一小时的线上对话。两位顶级投资人对资产配置、投资策略和机构管理等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。
沈南鹏是红杉资本全球执行合伙人、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创始及执行合伙人,瑞·达利欧是世界上最大的对冲基金公司桥水公司的创始人,管理着亿美元的资产,他的畅销书《原则》曾在亚马逊排名第一。
其中沈南鹏重点谈了创投机构的组织建设问题。他认为,投资机构要想有效适应环境,应该向顶级科技公司的组织架构靠拢,即拥有扁平化的组织结构,以及有效的决策机制。在他看来,机构管理者应该鼓励年轻投资人基于自身兴趣发展技能,如果迫使一个投资人去做自己认为无聊的事情,就不会成功。
而达利欧则分享了他对当前复杂经济环境下投资趋势的看法,以及多年来积累的投资经验。
以下为对话摘要:
关于滞胀下的资产配置
沈南鹏: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已经大大扩张,年是1万亿美元,年是4万亿美元,年是9万亿美元,短短一年内就创造了5万亿美元。欧美地区几乎所有的央行,都在急剧地提高利率。同时还发生了地缘*治冲突和新冠肺炎疫情。
所有这些情况都以史无前例的规模发生。你认为金融市场上会出现什么样的风险?
达利欧:我喜欢以机制化的方式来解释这个问题。已经发生的情况是货币不够,印钞增加,这导致货币的价值相对于商品和服务下降,通胀率上升。通胀率上升导致民众购买力下降,民众拥有的实际财富减少。在我们思考什么是安全的投资时,人们认为是持有现金,或是持有安全的*府债券。
提高生活水平的唯一途径是扩大生产,而不是通过印钱和提供信贷,因为信贷总是要偿还的。一个人的债务就是另一个人的资产,所以必须设定好二者的平衡,否则就会出问题。我们曾经处于这样的形势中,目前依然处于其中,那些持有债务工具的贷款人将会遭受很严重的损失。滞胀机制将会造成其必然的影响。
沈南鹏:基于我们刚刚讨论的经济趋势和条件,你对未来的投资策略有何建议?
达利欧:在全球来说,现金投资,换言之,短期或更长期的*府债券和一般债券,将带来负的实际收益,即经通胀调整后的收益。因此这些资产不适合持有。
应该拥有多元化的投资组合。我们有一种策略,称为“全天候策略”,其基础是平衡不同的资产类别,因为财富会在一些地方缩水,在另一些地方增长。例如,在通胀环境中,你持有大宗商品、*金等抗通胀资产,这将抵消其他资产的负收益。
所以,第一,不要只持有现金等资产;第二,进行合理的多元化,以创造出平衡的局面;第三,如果你像我一样是全球投资者,要在不同的地方、国家和产业之间进行多元化投资。
沈南鹏:有什么主要类别,全球投资者应当持有?
达利欧:四个象限,两个主要变量。这两个主要变量是通货膨胀和增长率,会上升,也会下降。给每一个象限分配25%的风险,然后联想在每个象限,你希望拥有什么资产。
假如增长率比预计的快,即第一象限,你应该要拥有股权和信用差价,因为当这种条件存在时,信用差价下跌,股权上涨,这将是你想要看到的情况。如果在另一个象限,增长率下降,这时你应该拥有抗通胀的资产,通常是高质量的债券。如果你在右上方的象限,如果通货膨胀高于预期,这时你应该拥有经通胀调整后的资产,比如大宗商品、*金、通胀挂钩债券等。在通胀较低的象限,你要进行同样的权衡。
这样的象限是一种对如何实现平衡的指引。投资人应该对这些因素进行风险平衡。这只是开始,一旦你拥有平衡,你要经营这种平衡。这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,你的风险是受控的,这是由平衡的性质决定的。然后你根据环境变化采取战术行动。这种情况在全世界都适用。
沈南鹏:如果想要进行很好的多元化投资,除中美之外,你会选择的第三个国家或地区是什么?
达利欧:我会考察三个因素。第一,这个国家是否财*稳定,即收入多于支出、拥有很好的收入和资产负债表;第二,这个国家是否存在可能导致混乱或失序的内部冲突;第三,这个国家是否存在外部战争风险或者类似的混乱因素。
通常我要选择的国家符合这些条件,比如在发展技术等方面。东盟国家,即东南亚的一些国家,印度,中东也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发展,特别是沙特阿拉伯和阿布扎比等地,因为它们拥有财*资源,在内部冲突方面的情况也在改变。
达利欧:你是否发现,当存在大量流动性时,购买资产是代价高昂的?你是否认为流动性的减少正在产生一定的影响,就像对世界各地科技公司的影响一样?
沈南鹏:事实上,在过去五年里,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能看到大量的流动性,不仅仅在中国市场,也在世界各地,尤其在科技领域。
因为这一点,投资者发现企业估值变得越来越昂贵,同时企业也得到了甚至多于其本来需要的资金,这也让竞争变得更激烈了。
最近的6-9个月里,全球科技行业趋向平和。我们首次看到,投资者在实际投资私人企业时能得到更合理的估值。坦率地说,科技公司自身之间的竞争因此变得更理性了。我希望这能带来更健康的环境,不仅有利于科技创新,而且有利于投资者。
如何管理好一家顶尖投资机构?
达利欧:投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打造投资团队,领导力和团队建设最关键的方面是什么?
沈南鹏:我认为以下这些对公司管理者来说很重要:
第一,他本人要有强烈的愿望成为一个好的投资人。
第二,投资需要整个团队共同学习。
第三,要在内部建立强大的数据IT能力,强大的分析和研究能力背后会运用到很多技术和工具,让投资人能最好地利用这些资源。
最后,我们作为一个平台,应该很好地鼓励年轻投资人基于自身兴趣发展技能,这就像艺术家需要做自己真正感兴趣、有灵感的事;如果迫使一个人去做事,或者训练他做自己认为无聊的事,他是不会成功的。
你谈到了沟通,这是打造企业内部文化的关键要素。考虑到过去两年半里的新冠肺炎疫情,机构的业务目前主要是通过像现在这样的视频沟通,而不是当面会议。你觉得这样的变化产生了哪些影响?
达利欧:有好有坏。好处是沟通不再受形式的局限,有一定的自由,一定的效率等;坏处是没有了那种温暖的人际互动。我们应对这一点的做法是,要求每周两天员工进入办公室,这两天聚焦于员工之间的互动。
如何适应技术和市场的新变化?
达利欧:科技变化以太快的速度发生,你如何保持应对这些变化的能力?换言之,当你不了解一个新技术时,你如何做出投资?
沈南鹏:这也是一个我们每天自问的问题。回答是,我们必须让自己适应快速变化的技术市场。我们需要经历陡峭的学习曲线,学习如何理解新的科技。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这么做,以在竞争中保持优势。正如你所建议的,我也认为在投资领域下一个十年会与上一个十年大为不同,对我们来说,以前有效的东西,在新时代将很可能不再有效。如果想有效地适应环境,我们就应该拥有扁平化的组织结构,以及一种有效的决策机制。这与我们一些最成功的被投科技公司的组织架构很相似。
同时,我们需要采取一种始终如一的策略,对市场要有长远视野。技术市场起起落落,但我们应该相信科技创新的潜力,比如新能源领域、合成生物学、生物科技等领域。在艰难时期,我们更要保持敏锐,保持信心继续投资,继续帮助创业者探索如何穿越障碍。
最后,需要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情。我个人对科技新趋势很感兴趣。当我阅读团队的行研报告和参加讨论时,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,研究一个新的科学或工程学课题。理工科训练的背景,对我们的业务和投资是很有帮助的。我很喜欢这种学习的过程,也充满好奇心地去寻找答案,就像你通过数据和事实来寻找答案一样。
我们都在适应这种新环境。当你考察新型市场及其机会时,你会亲自拜访一些国家吗?你如何形成自己的观点?你依赖什么样的数据和信息来得出自己的结论?
达利欧:有三点:数据、亲自拜访以及与该领域最好的专家沟通。
我做全球宏观投资者已有50多年了。当然,通过数据等因素,我能就一个地方怎么样得到很多信息,但那还不够,还有就是与像你这样的、能去实地进行考察的人多沟通,这是了解当地情况的一个很快的途径。此外,我们确实也需要直接考察。
沈南鹏:我知道你正在打造一个在中国国内运行的团队,而且在中国推出了产品。这些战略与你的全球战略有何不同?
达利欧:我们在中国有两个办公室,一个在上海,一个在北京。在过去三年左右的时间里,我们为中国的投资者进行在岸投资。
我的战略是这样。首先,各国都存在一些永恒普适的规律,就像前面四个象限的例子。然后我们深入当地的事态,一些问题都是很细节化的地方性问题。我们应对这些问题的方式是分析,标准依然是:管理者怎么样,资产负债表和损益表怎么样,等等。对其中的大多数而言,永恒普适的规律是有帮助的。
在你和红杉合作之前,红杉有一种投资理念,关于怎么把投资做好,你和红杉合作之后,又把这种理念融入当地环境,是不是?
沈南鹏:当我们考察美国、中国或欧洲的企业时,会发现最好的科技公司有一些共同的特征。甚至你会发现全球顶级的CEO有一些类似的气质,成功的商业模式也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,例如在美国有大量成功的软件SaaS公司,许多企业正在转向“云端”,“软件正在征服世界”。这种情况也发生在中国,也许比美国迟了-5年,但整体发展趋势是一样的。当考察这些公司时,你会发现公司展现同样的参数,可以按照大体相同的规则对这些公司进行估值。
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现象:以前一些美国公司可以在欧盟或中国做得很成功,现在中国也有更多企业成功地将产品销往美国和欧洲,因此是同样的竞争力在驱动这些成功。如果一个中国SaaS公司要成功,就必须在产品竞争力层面与美国的同行并驾齐驱。
达利欧:是相似的。我们两国公司文化的构建、投资的选择、处理永恒普适规则和本地情况的方式,都是相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