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/智本社(ID:zhibenshe0-1)
作者/清和,智本社社长
头图/图虫创意
这是一届非同寻常的大选。
拜登赢得了历史第一的选票数量。第二是谁?特朗普。这说明美国众多选民都行动起来了。这两拨激烈对抗的势力,以投票的方式努力地捍卫各自的利益。美国社会在*治主张、经济利益、对外*策以及意识形态上的分歧达到了历史级别。可以预测,执**下个四年执*的难度。
大选落下帷幕,或许只是个开始。
1/*治自利
如果从里根时代开始算起,民主*与共和*几乎打成平手。共和*赢得了6次大选,民主*5次,但共和*的老布什、特朗普(假设败局已定,下同)都没能连任,民主*的克林顿、奥巴马都成功连任。这次拜登赢得大选,说明民主*逐渐扭转了里根以来的被动选情。
通过上一篇《大选的真相》,我们可以了解到,民主*的选民基础要比共和*更庞大。投票率越高,对民主*更有利。新冠疫情、黑人运动、底层社会矛盾以及特朗普主义激发了人们的投票参与率,这成了特朗普败选的重要原因。共和*很可能因此陷入“特朗普悖论”:对抗越激烈,投票率越高,越不利于胜选;对抗越不激烈,越默认现状,越无胜算可能。
有人说,特朗普的败选,并不是拜登的胜利,是反特朗普集团的胜利。没错,这是美国平衡*治决定的。
所谓平衡*治,更准确的理解应该是在持续斗争中趋于平衡的*治。换言之,美国的*治体制本身就鼓励竞争,从竞争中获取各自的利益。大洋彼岸的吃瓜群众,对美国的*治斗争嗤之以鼻,认为那是一场闹剧、丑闻以及虚伪的民主表演。但是,美国选民可不这么想,他们有时会说“选谁都一样”,但是常常还是亲自投下那“神圣的一票”。其实,选票谈不上“神圣”,而是“事关自己的利益”。
这种斗争性的平衡*治,不同于英国传统的精英*治,也不同于法兰西民主。它遵循的是亚当·斯密的自利原则。
我们知道,斯密在《国富论》中提出了自利即公利的市场原则。这一经典表述送给了我们每天早餐时都可能遇到的面包师[1],其思想源自曼德维尔的《蜜蜂的寓言》[2]。曼德维尔的表述比斯密更加生动有趣,但遭到了包括斯密老师哈奇森在内的众多学者的批判。换言之,就连苏格兰启蒙思想家最开始也不完全接受这一主张。
自利原则,与东西方道德家千百年来主张的善良与仁爱背道而驰。人们很难相信,人人为己的社会是繁荣与和平的社会。但是,反对者的批判往往是无力的。因为基于自利原则的自由市场确实给每一个人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。同时,每一个人也无法驱除内心深处的自利,反对者的行为本身也是遵循于自利原则。
经济学家将自利作为一种“假设”来处理,以使社会公众更容易接受。后来,美国演化理论学者理查德·道金斯在《自私的基因》中给出了达尔文式的解释。美国经济学家阿曼·阿尔钦的解释或许更加睿智。他说,自利是优胜劣汰的结果。人天生是自利还是利他的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“不自利,无生存”。
*治上,是否也是如此?所有*治家都会说,我当选是为了全民利益,拯救“美国的灵*”。甚至,千百年来民众抱有对*治“贤人”的期盼。但是,*治家也是人,他们若不自利,亦无法存在于世界。
有意思的是,英国人是不能接受这一点的。英国*治精英在经济上完全接受了斯密的自利原则,但是*治上却主张斯密好友、英国*治学家埃德蒙·伯克的保守主义,遵循精英主义传统,而不是基于自利原则的“斗争*治”。斯密晚年,英国首相、托利*人小皮特带领内阁高管拜会斯密说:“我们都是您的学生”。
其实,美国人才是斯密最忠实的学生。斯密在年发表《国富论》,最直接的目的是为了反对英国对美国的殖民*策。富兰克林等美国开国者们对斯密颇有好感。
在美国开国者中,除了汉密尔顿亲英,杰斐逊、麦迪逊等都是亲法反英的。他们厌恶英国的精英*治传统,唯法国马首是瞻,推崇法兰西民主。但是,法国革命*砍掉了国王路易十六的头,虐杀了几万法国贵族,美国开国者们吓了一跳,开始独自摸索自己的*治体制。
开国者们经过来回的拉锯博弈,最终形成不同于英法的宪*民主制度。这种制度是一种基于自利原则的斗争性*体。这一*体的形成本身也是“自私自利”斗争出来的。主要是杰斐逊派与汉密尔顿派之间的斗争。这两者的斗争,其立国思想、*治主张及意识形态的分歧延续至今,是民主*与共和*的斗争之源。
所以,美国的*治,立国以来就是斗争性*治。每个选民、*治家、*派、白宫、州*府、参众两院、最高法院及美联储,都是根据自己的利益来决策的。只是没有一个*治家愿意承认这一点。上个世纪70年代,公共选择学派的布坎南将自利原则引入*治中,揭开了*治家的面纱。年共和*特朗普上台彻底扯掉了*治家的遮羞布,让我们看到美国*治斗争像一场场尔虞我诈、丑态百出的宫斗剧。
这个世界就是这样。“不自利,不生存”,多年来,美国的经验证明这种基于自利原则的斗争*治是可行的(不完全认同,有前提条件,第三部分分析)。
有意思的是,民主*更适应*治自利,更倾向于实用主义,更擅于*治斗争。共和*则相反。为什么?共和*在经济上采用自由主义和自利原则,在*治上则倾向于汉密尔顿继承的英国保守主义及精英原则。
先解释一下保守主义。保守主义是一个学术术语,与我们通常所说的保守派、保守主义是不同的。需要明确的是,世界上只有一种保守主义,那就是英国的以及继承英国的保守主义。保守主义在经济上主张自由主义,在文化和社会变革上主张自发演进,即精英原则——被左派认为是保守的。
所以,共和*的优势是,他们在经济上很成功。共和*在镀金时代带领美国走向第一经济强国。但是,共和*在*治上很失败。他们总是一副精英主义的傲慢姿态,跟经济学家一样,懒得跟选民解释“人尽皆知的道理”。在一次大选集会上,一位选民反复对老布什说些什么,老布什没能听清。民主*人借此讽刺老布什,共和*的精英听不到民众的诉求。
列奥·施特劳斯这位“新保守主义之父”[3]。施特劳斯从民主、自由的内涵上指出了根本性问题,反对相对主义。小布什*府不少官员及幕僚是他的学生,奉行施特劳斯的绝对主义。什么意思?
施特劳斯门徒们懒得向民众解释,直接告诉你们普遍真理,你们照着做就行了。这是一种精英主义的傲慢。在小布什时代,共和*在意识形态上逐渐远离了国内民众。同时他们在国外推行普世价值,不接受民族特殊论、国别相对主义。他们因此被认为是华盛顿的鹰派。
共和*的精英传统导致其*治上的失败,至少在群众工作上被民主*完爆。一旦没有经济支撑,经济衰退或危机爆发,大萧条时的大选、滞胀危机时的福特连任大选、经济衰退时的老布什连任大选、8年金融危机时的大选、疫情时的特朗普连任大选,共和*无一例外的败选。
反观民主*在*治上、意识形态上的斗争秒杀共和*。民主*奉行干预主义,导致其经济成就远不如共和*。于是,他们必须在*治上采用实用主义原则,在意识形态上赢得广大选民的拥护。比如,最初民主*主张蓄奴,痛恨银行,保护农民和地主。但是,后来的民主*人威尔逊、小罗斯福、约翰逊三位总统采取实用主义*策,成立美联储,支持工会,实施新*,推动平权,成功地将银行家、工会、工人、底层民众、女性、黑人、少数裔、环保主义者、知识分子揽入票仓。知识分子更多地支持民主*,足以看出共和*在意识形态上的失败。
所以,美式平衡*治,是基于自利原则的斗争性*治。纵观历史,共和*“经营”有余,“武功”一般,“文治”残缺;民主*“经营”糟糕,“武功”有余,“文治”杰出。
2/*治周期
拜登当选,在内*外交上都会奉行自利原则,实施有利于自己、民主*、左派及选民的*策。民主*与共和*不同*策,造就了美国的*治性经济周期。*治性经济周期,最早(年)由芬兰经济学家卡莱斯基提出。
*治性经济周期,典型的是总统大选周期。年代,布坎南为代表的公共选择学派认为,对*治行为的分析和经济行为的分析应该是一样的。*治家也是为其*治目的而行事,总统目标是再次当选最大化。
谋求连任的总统占据主动权,可以通过扩张财*制造有利于胜选的经济景气及股票繁荣。在野*候选人往往会夸大承诺,尤其是福利承诺,以赢得选民的支持。这种(承诺)收买选票的行为,是一种*治投机行为。
美国连任大选有一条铁律,那就是股票定律。美国历史上十二次大选中,有十一次股市在任期内涨幅超过20%。在这种情况下,寻求连任的总统皆获得成功。今年新冠疫情重创美股,特朗普与美联储立即大规模救市,股票最终V型反弹。股票虽然收复失地,但是特朗普依然败选。股票铁律在特朗普身上并不“铁”。
美国大选还有两条铁律:赢得战争成功连任;经济糟糕丢掉大选。这两条铁律同时发生在谋求连任的老布什身上,最终老布什失败了。这说明内*,即经济,对大选更为重要。因为对外战争,美国输的概率太低。
最近40年,谋求连任失败的总统只有老布什和特朗普两位。主张干预主义的民主*比共和*更擅于利用*策谋求连任。
年,经济学家阿克曼指出,总统选举周期影响经济*策和经济周期,即*派*治性经济周期。从年开始,美国*治周期(联邦*府和国会)是:-年共和*主导、-年民主*主导、-年转折期、-年共和*主导、-年两*交替。
两*不同的施*理念及经济*策,对经济增长、产业发展、赤字规模、公共用品、社会福利及大型企业影响巨大。民主*在经济上强调*府干预,向富人征税,主张提供教育、医疗、就业保障等公共福利,偏好文化及科技产业。例如小罗斯福、肯尼迪、约翰逊以及奥巴马都是民主*人,他们都推行了*府干预措施,大幅度提高了社会福利,颁布了社会保障相关法令。共和*在经济上提倡小*府、自由主义,主张放松管制及减税,偏好制造业。里根、小布什和特朗普共和*总统,都推行了大规模减税,放松了对市场的管制。
里根*府推动了信息技术发展,但加州的技术精英居然倒向了民主*。这是为什么?主要原因是:一是由于制造业被共和*把持,民主*在最近40年努力扶持文化及信息技术产业,以争取该领域的支持。二是信息技术公司与华尔街密不可分。信息技术公司的天使、风投资金多数来源于华尔街的投资银行,而后者是民主*的票仓。三是共和*在意识形态上的失败。民主*支持移民和同性恋,主张文化宽容,硅谷的半数精英都是移民者、少数裔,少数精英领袖是同性恋。而共和*倾向于精英的移民*策及普世性的文化主张,不符合少数裔和多样性群体的胃口。四是技术极客推崇绝对平等主义,民主*的激进主义是他们的菜。
对外*策方面,共和*与民主*也存在各自的倾向性,形成*治性贸易周期。通常,民主*上台后会推行相对宽松的自由贸易,而共和*则偏向于贸易保护主义。但是,这一结论似乎并不与历史完全相符。比如,民主*人小罗斯福总统在大萧条时期大搞贸易保护主义,制定了《互惠贸易协定法》,并单方面宣布美元与*金脱钩。又如,共和*人尼克松总统通过了包含条款的《年贸易法》。可见,两*均搞贸易保护主义。
但是,这里需要区别两种*治因素:竞选话术和国家利益。比如,最近20年,美国每一届总统大选,两*候选人都大打中国贸易牌,都向选民承诺限制中国。对华牌是美国总统竞选的必选项。这就是竞选话术。比如,小罗斯福在大萧条时搞保护主义。这就是国家利益,尽管这样对国家未必真正有利。共和*人尼克松在70年代打破对华“坚冰”,这也是国家利益。因为当时美在冷战中趋于被动,中苏又僵持,促成中美“握手”。
过去40年,中美两大蜜月期,80年代和入世后到金融危机前,都发生在共和*执*时期。但是,共和*人特朗普又推翻了过去的中美关系,包括尼克松和小布什的外交成果。这是为什么?这也是国家利益。小布什时期反恐是国家利益,为了赢得中国的支持,小布什联合克林顿说服了华盛顿鹰派,同意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。但是,特朗普认为,中国入世及与中美贸易,威胁到了美国的国家利益。
如今,拜登对华*策会有哪些改变,能否扭转中美关系?这是彼岸民众颇为关心的。中文网络上的分析几乎出奇一致,拜登上台中美关系会缓和,但是美国对中国的抑制或打压战略不会发生改变。
这种分析并不准确。如今,特朗普的支持者和拜登的支持者,对“国家利益”的界定发生了根本性分歧。特朗普为了获取更多支持,将中美矛盾上升到国家利益的“*治正确”层面。拜登则批判特朗普刻意制造对立,认为“中国只是竞争对手,俄罗斯才是敌人”。
拜登执*对俄罗斯是不利的,但对中国的*策会发生“本质”的变化。但有两点需注意:一是嘴上依然会叫得凶,叫给选民听;二是中美会在过去的框架下,如世贸组织下进行协商,改变一些规则。
有人问,难道拜登敢冒违背国家利益、*治正确以及选民意志的风险吗?当然不会。但问题是,如今的美国,在“国家利益”上无法达成共识。美国的斗争性*治正在趋于恶化,*治自利没能创造公共利益,反而在破坏国家利益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们不得不回到开头的美国开国者们确立的平衡*治去理解中美关系。斯密的自利原则并不完美,忽视了关键的一点——制度。*治学上说是公平正义的制度,经济学上说是私人边际成本等于社会边际成本的制度。
经济学家一直将制度界定为外生变量,无制度环境依然可达成帕累托最优。其实,在没有制度保护的自由市场中,自利之花不可能开出公共利益之果。相反,自利定然纵容机会主义,引发外部性——污染、冲突、战争及公地悲剧。所以,制度是内生的,好的制度增进效率,坏的制度破坏效率。什么是好的制度?那就是公平正义的制度。
后来,科斯提出产权制度的重要性。只要交易费用为零,产权制度确立,自由交易自然可达成帕累托最优。后来,科斯的继承者们(新制度经济学家)在交易费用不为零的条件下继续拓展,更加强化了各类经济组织及制度在促进经济效率方面的重要性。
但是,主流经济学家并不完全接受新制度经济学。主要原因在方法论上,新制度经济学很多理论无法实证,诺斯等采取的历史主义方法论。这是主流经济学家最为反对的。换言之,他们认为新制度经济学缺乏科学性。所以,时至今日,主流经济学家的市场理论以及共和*秉持的自由主义在无制度框架下“裸奔”。至少,他们没有建立包含制度内生性在内的完整的自由理论。同时,又表现出一副精英主义的傲慢。
为什么美国基于自利原则的平衡*治及自由市场又是成功的?因为开国者们比经济学家更务实地建立了一套出色的宪*体系。美国的历史叙事,从五月花号开始。但是,建立了宪*后,美国才有完整的一以贯之的历史叙事。
什么是宪*?有人认为,宪*捍卫大多数人的利益。其实不是。宪*是维护“真理”——公平正义,避免个人独裁,也避免民主引发的多数人的暴*。宪*保护的公平正义是不允许通过“多数人投票”推翻的,只能是罗尔斯式正义——不论出生,一视同仁。不得不说,这种表述也容易被贬斥为精英主义。
比如宪法第一修正案的原文是:“国会不得制定关于下列事项的法律:确立国教或禁止信教自由;剥夺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;或剥夺人民和平集会和向*府请愿伸冤的权利。”意思是,国会不能通过民主投票的方式、立法的方式,剥夺个人以上三大自由。
正是有了宪*,美国两*不管怎么斗争,“三权”不管怎么斗,*治家、金融家、企业家、知识分子、工人、选民怎么按照自利原则竞争,最终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趋于一致,结出令人称赞的善果。在公平正义的制度下(注意前提条件),*治斗争,舆论斗争,意识形态斗争,都是进步的。
其实,斯密早在《道德情操论》中就指出:“每一个人,只要他不违背正义的法律,就有完全的自由按自己的方式追求他自己的利益,以其劳动及资本同任何其他的人或其他阶层的人相竞争”[3]。
但是,最近半个世纪,正义的法律正在遭受挑战。
3/*治危机
近半个世纪,尤其是最近20年,美国的宪*遭遇挑战。从制度层面看,可以界定为宪*危机。若有耸人听闻之嫌,可解释为*治制度危机。一旦公平正义的制度被破坏,依据自利原则的*治道路定将误入歧途。
这是为什么?主要原因是,美国宪法忽略了近半个世纪的两大新变化:一是金本位货币转向信用货币;二是贸易全球化转向金融全球化。
先看信用货币。在宪*体系下,美国各派势力相互斗争,最终设计形成了权利分散的美联储。美国宪法将货币发行权赋予国会,具体的货币决策则采取精英原则,由主席及委员独立决策,不受白宫及任何个人的干预。
美国宪法第一条第8款明确规定:“铸造货币,调节其价值,并厘定外币价值”。美国宪法并未对美联储提出约束,也没有对*府的财*赤字货币化融资提出约束。在金本位时代,货币发行受硬约束,美联储体系问题不大。但是,年8月,尼克松总统宣布美元与*金脱钩,布雷顿森林体系名存实亡,美国进入信用本位时代。信用货币没有*金硬约束,发行纪律只能依赖于美联储的“精英”。于是,各种势力开始游说、干扰美联储。这相当于美国的宪*出现了第一个制度性漏洞:货币*策的公平性挑战。
典型案例就是尼克松总统谋求连任时对美联储的干预。连任大选前,尼克松给其*治盟友、美联储主席伯恩斯施压,希望后者降息增加就业。年10月10日的总统办公室的录音证实了这一点。要知道,此时尼克松刚宣布美元与*金脱钩,伯恩斯完全可不受*金约束扩张美元。此后几个月,有两次录音显示,伯恩斯答应了尼克松提高货币供应增速的要求。数据显示,在尼克松连任竞选期间,M2大幅度上涨,增速普遍维持在12%以上,远远高于年前后的水平(6%以下)。
尼克松因“水门事件”下台,以上录音被曝光。尼克松被媒体批判为“*治投机分子”。伯恩斯这位在学术上享誉盛名的经济学家,被人批判为“当代最*治化”的联储会主席。二人合谋的扩张性*策加剧了滞胀危机的到来。这印证了诺德豪斯提出的机会主义*治性经济周期。
年,保罗·沃尔克执掌美联储,他极大地增强了美联储的独立性和权威性。但是,这一制度漏洞定然引发大量的机会主义行为。谋求连任的里根也曾暗示过沃尔克。据沃尔克回忆录记载,当时他被里根召唤到白宫总统图书馆,与总统和幕僚长会面。会面地址没有安排在白宫总统办公室的原因是,里根为了防止录音,避免重蹈尼克松的覆辙。
在信用货币时代,宪*这一漏洞被无限放大,*府、企业家、金融家、工人及选民组成利益群体,试图搭货币扩张之便车,将美联储沦为“公地悲剧”。
美国经济学家曼瑟尔·奥尔森写了两本书《集体行动的逻辑》和《国家的兴衰》(姊妹篇)。他在书中指出,一个国家的时间长河里,小的分散的联合会会慢慢组建。像棉农组织、钢铁工人组织、工会等会有相当动机去组建自己的*治游说团去影响*策,使它偏向自己的利益。通常这些*策是贸易保护主义和反科技进步的,同时支持*府扩张权力以提供更多公共用品。这些搭便车的既得势力越庞大,整个国家的负担也越来越重,国家也最终陷入衰落的境地[5]。
过去40年,美国既得利益者,包括建制派、华尔街、科技公司、部分黑人、福利主义者,大规模搭便车。8年金融危机后,福利民粹主义崛起,民主*、共和*以及福利民粹主义选民彻底将美联储沦为“提款机”。美国进入了非理性的“吃大锅饭”时代。
信用货币的宪*缺陷,正好迎合了民主*的福利主义*策。这是民主*在最近20年能够逆转被动选情的关键。这也导致共和*的建制派站在了反特朗普的一边。
弗里德曼认为,美联储滥发货币其实是违宪的,但是美国的宪法并不明确。或许,美国还需要一个关于央行及货币的宪法修正案。与美国宪法相比,欧洲的《马斯特里赫特条约》对欧洲央行的约束更强。根本上,经济学家还没有建立一套好的信用货币理论以及制度。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缺乏实操性最终误入了大央行干预主义歧途。这是一个需要大师的时代,也是一个需要勇敢者的时代。
第二个宪*漏洞是金融全球化。美国宪*管的是美国范围的事情,管不了全球化的事情。当世界进入深度全球化,尤其是金融全球化后,如何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全球化制度,是美国宪*面临的挑战。
比如,美国资本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投资,将工厂转移到海外市场,而美国工人受制于国别不能在国外谋求工作,可能面临失业。这是金融全球化时代贫富差距扩大重要原因。又如,美国资本在海外建立特殊的垄断市场,形成了庞大的全球化既得利益网络。这既损害了美国工人的利益,也损害了海外市场消费者的利益。
全球化是国家制度弱化的过程,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完善的全球化制度替代国家制度,经济全球化定然会陷入无效率。在金融全球化时代,美国宪*的漏洞不断放大,持续加剧了美国社会矛盾。或许,美国还需要适应于全球化的宪法修正案,规定联邦*府必须与他国共同维护公平正义的国际秩序。
到这里,我不得不修正我在今年黑人运动时一篇文章的观点。在存有两大漏洞的宪*中,*治自利将美国引向迷途。
信用货币和金融全球化的制度性漏洞,正在挑战民主,打击自由,甚至可能引发宪*危机。宪*一旦出问题,美国的*治斗争则反过来加速破坏国家利益和个人自由。美国华尔街、跨国公司、科技公司、黑人、福利主义者、建制派组成的既得势力成为了赢家。每一次货币盛宴,华尔街躺赢,福利主义者躺吃,民主*建制派得心应手。然而,国家却在盛宴中沉沦。尽管国会试图阻止联邦*府扩张赤字,但每次以妥协告终。这说明美国现有的宪*体系根本无法阻挡既得势力对货币盛宴的穷奢极欲。
法兰克福学派左翼学者赫伯特·马尔库塞撰写了一本书《单向度的人》。他在书中的言论极端,指责工业时代的人已经被“圈养”地失去了精神追求,只有物欲而没有灵*,盲目地接受现实,将自身完全融入现实。这群既得势力是信用货币及金融全球化的制度性漏洞的大赢家,他们不可能改变现有的全球化秩序。拜登和民主*建制派一定会固守原有的秩序。
但是,既得利益者的对立面就是受害者,他们是美国中产、工人、本土企业家、白人。这股势力,目前的力量也非常的强大,他们试图破坏既得势力的货币“便车”以及全球化利益链。特朗普主义以及本土白人堂吉诃德式的攻击,只是改变的第一步,但仅此是不够的。
很多人在思考特朗普是否有翻盘的可能。可能性只有一个,那就是最高法院介入。但是,最高法院介入的可能性极低。最高法院是宪*的守卫者和最终仲裁者,但是一般不介入大选。因为一方面怕破坏三权分立,另一方面忌惮于掀开既得势力的面纱,触发不可收拾的社会运动。
当今美国的冲突,并不是民主*与共和*的冲突,而是特朗普集团与反特朗普集团之间的斗争,旧秩序破坏者与既得利益者之间的斗争。旧秩序破坏者,可能有建设者,也可能有纯破坏者,更多的可能是自我利益的角逐者。如果不堵住这两大制度漏洞,自我利益角逐者也可能加入搭便车行列。
美国如何才能重回宪*的正轨?
大选期间,不少学者在取笑弗朗西斯·福山的“历史的终结”。福山在年的《历史的终结于最后的人》中指出,随着苏联倒台,意识形态斗争的帷幕降下。自由市场和民主*治将是最后的历史[6]。
有人说,美国需要重新唤起开国者们的智慧。但是,开国者的智慧并不是天生的,也不是道德家赋予的,而是智慧与危机感的叠加催生的。
阿克顿勋爵曾经说过:“每个时代,自由都面临着四大挑战:强人对权力集中的渴望,穷人对财富不均的怨恨,无知者对乌托邦的向往,无信仰者将自由和放纵混为一谈。”这句话在右派意识形态中广为传颂,但这恰恰体现了精英的傲慢。其实,这四大挑战的思想源泉,既有左派的激进主义,也有哈耶克所说的理性的自负。这种理性的自负在共和*中既表现在学者的唯科学主义——缺乏对制度内生性的接纳,又体现在*治家缺乏灵活的领导艺术。
凯恩斯,作为经济学家是失败的,但作为*治学家或*治家是成功的。经历了一战,凯恩斯在其《和平的经济后果》中表达了强烈的危机感-危机预言-成真。正是这种危机感才驱使凯恩斯抛弃了英国的精英传统。他的理论及*治行动,促使大萧条下的强人、穷人、无知者和无信仰者没有集体倒向纳粹主义。
当然,没有人是“天选之子”,被赋予家国天下的使命。唯有共存危机促使个人自利形成最大公约数,才符合演变路径。美国开国者的智慧在于,在危机感(英国殖民统治)的驱使下,他们既知道什么是正确道路,更懂得如何在斗争与妥协中走向正确的道路。
最近30年,美国太安逸了,没有能够与之匹敌的对手。这个国家在安逸中逐渐丧失最宝贵的危机意识,以至于他们不主动修复宪*漏洞,而是在美元的信用宽松及全球化红利之上“躺赢”。或许只有遭遇真正的国家危机,才会有彻底的改变。
参考文献:[1]国富论,亚当·斯密,中央编译出版社;[2]蜜蜂的寓言,伯纳德·曼德维尔,商务印书馆;[3]民主的细节,刘瑜,上海三联书店;[4]道德情操论,亚当·斯密,中央编译出版社;[5]国家的兴衰,曼瑟·奥尔森,上海人民出版社;[6]历史的终结于最后的人,弗朗西斯·福山,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。。END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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